来自身侧的重击夺走意识,体会着滞空的稀罕感受,很快水流裹住自己,失神与窒息促使眼睛睁开,明明已经躺倒,眼前除了河水居然能见到穿褐色羽翼的女人,那鬼婆很年轻,脸上也画着波浪般的蓝色战纹,只是一瞬间窥见这位族亲的面貌,美第奇就醒了过来,可在闭上眼睛前,分明族亲就和她一样坠下,脖子上的犬牙项链也摇摆着,她怎么也不像是慌乱,反而是镇定的对视,那双天空之眼便反射出了她不愿见到的东西。
穿铁甲的矮人站在岸边,那时这里还不是河,这附近还没有树林和山峦,他们手握战锤,并排而立,用巨大的有铁爪的马车打开地面,往那里埋入嗡嗡作响的方形铜钟,那东西吞吃发臭的黑水冒烟,但会冒烟的好像只有地面上的,底下的不一样,被埋起来的则用喇叭和笛子演奏,为他们造在地下的更大的音乐匣子拉动机关,而那些用来清洗音乐匣让它不热的…或许还有清洗里面的东西的什么的水,被从边上露出的口子撒出来,那些水的颜色是彩色的,而且不止这个,好像还有铁管也在这里用过,只是比较少,那些铁管都是装在铁箱子里的,被矮人装在手臂的格子里,用完的好像就会跟着抛在这附近,后来矮人们离开,离开前不忘喷他们最爱的恶臭的酒在任何东西上,把这地方牢牢锁了起来,但随着时间,这里变成了河流,这双眼的法力过剩至冒出火光。
伴随着剧痛,把眼睛合上,猛地往眼前一探,窒息感消失了,但身上的水还是很沉,趴在地上把肺里的东西都吐出来,像野狗一样抖动身子,大喘气了好一会,美第奇拿回力气抬头想观察附近,一睁眼就想起问题,这次却没有严重的受诏,只是鬼婆静静站在石壁前等她起身,发现这恼人的族亲没有惹麻烦,她松了口气,慢慢站起来,头顶有矮人留下的灰色金属板,虽然不是她知道的,而是由于她和族亲的联系才能自然而然的理解族亲脑中的知识,总之鬼婆和她一起看向那里,她也知道了不止头上的金属板,整个地下区域的顶上凡是这种东西就都是应急照明灯,大概用途是给脑袋外面的铁块掉了的矮人提供视觉。
低下头看附近,不出所料,这里没有光,族亲的视觉却让她能正常看到周围,这里是某种叫机床间的地方,回头看,应该负责排水的位置给石壁堵上了,伸手敲了敲还挺厚,把视线转回室内,被称为机床的箱子已经不见了,一些更大的金属箱放在空间的两侧,是被“包装”起来了……?
鬼婆看美第奇的脑袋差不多清醒了,扭头朝空间的另一端跑,她看着也跟了上来,经过空间的中央,上方有很多奇怪的交错的金属,甚至有的还被搭成轨道,钩子、滚轮和缆绳组成的吊机正在上面垂着,鬼婆在这停了停,美第奇刚跟到后面,还没喘口气,那鬼婆就抬头一看上方,身体一下消失,出现在可能离她两三米左右的吊机上,踩着钩子不知道念着什么,在那里和钩子来回晃。
“祖奶奶……等等,我跟不上了……”
鬼婆没有理她的意思,不好说是没有足够的智能留下,还是单纯的性格就这样,她又在那里抓着缆绳原地打转,弄得美第奇没办法,只能看她想做什么,很快鬼婆似乎找到了目标,一拽缆绳,用脚踩着钩子,硬是停下了自己的旋转,伸手指向美第奇左手边的金属箱,她已经休息完,看鬼婆指出了方向,就走到这金属箱前,这个好像是叫密封箱,完全看不出有凹凸起伏,从外面看最明显的就是每一面都有一条锯齿暗示其从这里拼接……好像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身后传来缆绳被蹬得摇晃的声音,鬼婆像只鸟蹿到她旁边,伸出的手已经变成鹰爪,在密封箱上划了下,正面的锯齿状痕迹边显现出像深蓝色染料的污渍,从边缘还能看见这种物质在空气中溃散,从外观上看像是会挥发,要是鬼婆没做什么就代表它没有一般毒性,考虑到得搞清楚这是什么,美第奇把手放在了污渍上,鬼婆也在侧面看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在美第奇还没对它做什么之前,污渍先钻进了她的手里,又在还没来得及恐慌前通过皮肤流出。
“好奇怪啊,这是什么?为什么有种熟悉的感觉?”美第奇看向金属箱,手来回抚摸那些污渍,想刺激它多做些反应,瞳孔也扩大至双眼接近猎隼的眼眸,头发边缘逐渐分叉,由发丝变成坚硬的毛杆,再由毛杆向外扩散出毛发。
鬼婆眨了眨眼,呈放射状交织着三个口腔的嘴发出声音,“醒神。”
被她突然开口吓了一跳,美第奇猛地醒过来,抽手退开,看向她,“你会说话吗?明明你已经死了,我还以为应该不会说话的?”她的双眼已经恢复原状,头发边缘已经成羽毛的那部分也脱落了。
鬼婆闭上嘴,像是只缩着的麻雀,几乎把脖子缩没了,扭头去看旁边不知道什么地方。
“你听得懂?对不对!”美第奇伸手指去戳她的脸,但她只是个灵视,手指并不能戳到东西,结果她持续点了几下,发现对方真的可以一直不做反应,就不得不把重心放回到自己这里了,从刚才来看鬼婆好像不想她碰太久,但她已经搞清楚这可能是什么,“这是法力吗?为什么会漏了?”听她提到这件事,鬼婆不闹别扭了,身子又一下消失,美第奇看了看空间内,发现鬼婆又上了钩子,伸手对着空中做了个播撒的动作,周围变得更蓝,她回头看,从污渍上溃散的法力已经能在空气中被看到呈现烟雾状,这样就可以确信这些蓝色的气体是雾化的高浓度法力。
这本来放机床的仓库里到处都是法力云雾,尽管离致死量还差很多,也是到了该冒出点什么的级别了,想起之前遇到的侏儒,恐怕就是穿透石壁的法力云雾在水里捕获到它的孢子产生的,这么往回想她还把那个叫莱恩的丢在地上处理它了,不过没什么问题吧,大师剑的宗师都是那些能够摆出逃跑用的威慑架势的人,理由也很简单,只有经历战斗之后活下来的才能成为宗师,想着和对手决死的都是能被预先淘汰的,既然他看起来有宗师风范,应该能立刻判断出她被轻易打下水代表着敌我差距有多大,然后就该赶紧趁着侏儒这种族天生行动不便的优势跑掉,唉,想想还挺惆怅,要是能给她表现男人的一面多好,可惜宗师就是不拘小节的。
鬼婆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保持着很微妙的表情看着她,然而她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族亲在为什么难受。
美第奇摇了摇头,把自己苦求不得的独特少女的情怀暂时抛下,鬼婆伸手捂脸,美第奇这次没有多揣度她在想什么,自己掏了掏口袋,拿出个近似蜡烛的白色圆柱,把它放在地上,自己也抱腿坐在它旁边,“火起。”念了个科曼达语,火光进入了她的视线,周围的法力云雾也在被火苗吸入,但空气里的法力真的不少,粗略预计会要个几小时,她也没事做,只好盯着火看。
不是美第奇不想在这里走动,单纯是这种法术没有那么方便,要是不注意就可能突然停火,确认法力被火烧完前,以防万一是不应该离开的。
美第奇盯着火感受这里的安静和孤寂。
鬼婆看她抱着腿缩成球,眼睛眨了眨,又蹿到她旁边,这时美第奇还没发现,她就偷偷伸手摸了摸,发现湿得有点厉害,眯起眼抬头思考,如果把衣服脱下来,加大火焰,烘干衣服和消耗法力好像是能同时做完的,就是美第奇不肯动脑,这搞得她眉头紧皱,用手敲自己的头思考怎么办。
“哈——秋——”
美第奇的喷嚏声把鬼婆惊得毛都炸开,手忙脚乱的在她旁边挥动不时变成翅膀的手,她只是自己闭上眼,可能是水里出来有点感冒了,正在试图睡觉,但又要看火,最后只能半睡不睡的,也没和鬼婆说话,估计是真的觉得鬼婆不会有反应,看她这个样子,鬼婆忍不住再次张嘴。
也就在这一刻,她闻到了罂粟味,身体直接消失,背靠着照明灯观察室内,这里什么异常都没有,乳汁的味道却越来越香醇,以至于她的羽毛散开,边缘的地方时而扭动抽搐。
时间又过去了点,美第奇的头一下高一下低,可能是在朦胧状态,鬼婆也没有发现什么危险,正要回到她身边,就听见了不该听见的声音,“为什么躲着我呀?杞伽。”不再停留,她弹出,落到地上,抬头一看就发现金属板已被腐化得成了乳海,白色的鬼婆浮出来,落到地上摔成一滩白水,被腐化的金属也恢复原样,只是残余不散的芬芳。
杞伽鬼婆浑身颤抖,身体站在原地无法活动,任由那滩白水重新站起来变作微笑的人形,“自从我们的茶会解散,已经几百年没有见过你了?你怎么这么怕我呀?”薇娅格兰达的自信和笼络只能给杞伽造成反效果,而看到她打算发出鹰啼,白水女人把目光转向正面临炎症的美第奇,“那是你的血嗣吗?我还是第一次见——”
“她不是鬼婆/神女/仙子/女妖/巫女!”杞伽急忙叫了声,就看到薇娅格兰达看向她,恶心的笑容根本没变,“总算肯和我说话了?”她无话可说。
“提醒你吧?茶会里的头衔已经不算数了,像什么草药女巫的也太老朽了。现在我的神名里有鬼婆的鬼婆,要区分她是什么还挺简单的。”杞伽只是更具敌视的盯着她。
看杞伽完全没有理她的意思,薇娅格兰达有点感到没趣,笑意都淡了,最后试着炒了炒气氛,“别把我当敌人嘛,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不如说我可是负担了大家全员的坏事,不该感谢我吗?”
“那就是你为了抢走我们的诅咒的借口?!”
“哈?抢走你们的诅咒?这太搞笑了!”白水女人笑了声,其实没有生气,不过她确定对方只有在吵架的时候才肯说话了,因此她用嘲讽般的淫笑来对付她,“真的从天而降的仙女只有三个,剩下的都是什么?没爹没妈的东西,畸形儿,鸟养大的怪胎,读禁书的坏种…要不是降咒让自己和害人的咒法一起成为鬼婆故事,连长生都做不到,还敢沾沾自喜说是神?一帮滥用巫术统治领民的暴君,区区的婊子们早该被火烧死了!”说着她还畅快的笑了起来,杞伽的脸色也很难看,幸亏她说的都是真的,不然她肯定会咬她。
等笑够了,白水女人擦了擦泪,收起再见故友的温情,恢复往日的微笑,“所以呢,比起继续让你们毫无意义的占用鬼婆这个身份,我想不如由我来把它们充分的使用一下,结果你看,我的猜测是真的,鬼婆的鬼婆完全足够支撑身为神的地位,你们也可以自己愿意去死或者愿意隐退什么的该干嘛干嘛去,不是很棒吗?”听起来简直是在暗示她会追杀没有沉寂的鬼婆,这也是杞伽不敢出声的原因,她没想到自己猜对了。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薇娅格兰达完全没懂她想要她做什么,按道理她已经把旧友的死活无所谓这件事传达到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认知差异?
花功夫努力想了想才明白,可是这种误解太好笑了,白水女人就是这种性格,所以她决定不正面回答,“在荣登大位时,我才知道为何执着于登神是毫无意义的。”用掩饰和哑谜狠狠地攻击她,看看她会做出多失控的反应。
呵呵哈哈哈——杞伽困惑了,但她羽毛绷得更紧了嘻嘻嘻嘿嘿嘿哈哈哈她在怕嘿嘿她怕了她在迷惑但听到关乎神的秘闻又有点激动!
哈哈哈哈她这小心思太好玩啦!
“曾经当手上长眼珠痘的瘟疫发生,那就是珠荚女巫的作祟,她也就因此长久不衰,要是有人变作狼,就是那狼孩的事,同理,手舞足蹈的麦芽也是我的一部分。”
“哦……?”
呼呼……
“而如今,鬼婆尽数消亡为不入流的民间故事,徒留一柱薇娅格兰达,你们连女巫和对应诅咒的原型联系都丢失,只是名字被随便搬来搬去塞在任何地方,我则不同,澜伽人帮助我成为一切诅咒的最终责任者,恶名昭彰的巫魔。”
“这这就是你之所以在那次茶会毒杀我们的理由!为了你的登神!?”
吼吼……
“那也是我为何在这儿的理由,想象一下,当这场疾病继续下去,在它卷土重来的时候,我的神名是否会再次传唱呢?”仿佛夸耀其威名的骄傲太盛,笑容已完全崩坏,“我可怕死,人类自己治好病就算了,我尚可活在历史的侧面,当他们记载疾病时肯定会留下传说,那时我仍能驻足,但你们……”
“……我们……”杞伽强忍着惊骇,维持如临大敌的姿态,“我们什么?”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杞伽你还是这么蠢哈哈哈哈哈比乌鲁斯内武夫那个脑残有意思多啦——”